一部真正写出大巴山农民形象的长篇小说

           ——《三十晚上大月亮》读后

                       谭 力

我当过知青，有几年川东山区的农村生活，拿到夏润和先生写的《三十晚上大月亮》，听说此书很有颜色，描写的山民们的那些性语言和性动作“牛都踩不烂”，我天生一肉体凡胎，心里就痒痒，想一睹为快。

一读进去，颜色也有，但打动我的却不是性的颜色，而是人性的颜色！林林总总，活色生香，诸如痴愚顽劣、粗蛮冷硬、端庄内敛、跋扈张扬，雅中带俗，俗中藏雅，内热外冷，表红里黑……就惊叹老夏是个好家伙，能写出大巴山里如此众多的农民群像，且个个不同，长相脾性谈吐人人分明，不容混淆，每个人都真实得到了骨子里，那得有一双多么精致的眼光，一颗多么细腻的内心，一个多么能条分缕析的大脑，才可以营造出这么个庞大的营生。

老夏的语言不俗，一点不俗，山民的语言是山民的语言，大量的对话夹杂着性玩笑性比喻，那是生活本来的部分，就像树叶长在树干上是整体的树木的一部分一样，如果剥离了山民们这些滚烫而有质感的对白，那就根本不是大巴山的山民生活了。老夏借用山民的语言叙述山民土生土长的故事，分外贴切真实。但老夏自己的“雅语”是潜藏不住的，有时也会溜之乎出来。比如老夏常借着书中人之口，时不时发几句对生活的感悟、对生命的感悟，偶尔还带一点禅意，还响一点佛音，一看就知道是老夏自己的感悟，是一种文化人对生命的彻悟、对众生的悲悯。

老夏笔下的山民是真正的山民，不是有的所谓农民作家笔下的假山民。我认识大巴山一些农民作家，甚至看着某几人从业余操练成了专业，但我一直认为他们笔下的农民有问题。那些作家自己就出身大山农家，但他写山里人都是大路货，一到男人就是“古铜色的皮肤，方正的脸盘，厚实有力的胸膛”，而女生则经常是“水灵灵的大眼睛，粗粗的大辫子又黑又亮”。说的话也不是农民的话，那些生动的比喻、传神的暗示、强烈而有热度烈度的生活用语都被所谓的文学之网过滤掉了，这类作家似乎是在努力追求文学性，我却倍感他们追求的结果苍白而虚假，书中那些山里人真不是有生命的活人，不过是些没有灵魂的纸片儿罢了。

而老夏书中的山里人全都是真人、活人，你甚至隔着书页都能闻到他们劳作时热腾腾的身上散发出的体味，看到他们饶舌争嘴时溅出的星星点点的口水沫。我觉得老夏是真的打心底里热爱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山农村和他生命中那些男男女女父老乡亲，不然他肯定笔力不逮，写不出这么活灵活现的山里人。

老夏实在是了不起！

此书描写的时间起讫，从建国初年到改革开放之后的当下，书中呈现的历史脉络是清晰的，山民们的悲欢离合生死荣辱也随着共和国这艘大船的颠沛航程而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由此演绎出多少令人扼腕的悲喜人生。什么主题什么思想蕴含的我就不想说了，每个能读毕此书的读者都能依靠自己的生活广度和厚度去领会书中所含之意。

老夏后记里说他不精通小说结构章法，就是凭生活积累凭创作激情写出了此部处女作。这点儿我不信，也笑着提醒读者们别上当，老夏这是农民式的小狡黠，他放低身段以呈中国式的谦虚，也为真有什么不足而提前铺好退路。《三十晚上大月亮》从一件红毛衣提起线头，洋洋洒洒25万字以后又以红毛衣放入棺中结尾，属于非常认真剪裁、精心结构的文学作品。品尝这部小说，我就知道老夏读过许多书，而且老夏在他的往昔岁月里一定曾写过一些“习作”，不管是发在小报小刊上也罢还是根本没有发表过也罢，在中国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的文学大潮中，老夏一定是个曾被裹挟进去的文学中青年，一定品鉴过许多文学的和非文学的文字作品，他写出《三十晚上大月亮》并非一蹴而就，他其实是有着丰富的生活底子和文学基础的积累的，舍此，他的这部长篇处女作就不会写得这么漂亮。

最后感慨一句：这是多年来我读过的一部真正的、书中的农民男女竟然悄悄的不着痕迹地就打动了我的大巴山农村小说。

祝贺老夏！

          2019年1月23日，成都家中

【本文作者谭力，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电视剧编剧工作委员会理事。出版有长篇小说《蓝花豹》《都市放牛》《夏季欲望》《下海女人》《雪米莉自选集》（四卷）等四十余部及《东方朔》等大量影视文学剧本，获奖无数。】